藍苓／懶主婦的呵欠

我常想，家庭主婦有退休的一天嗎？

以前帶小孩去上游泳課時，會遇到一個帶孫子來上課的七十多歲阿嬤，閒聊著她每天要準備八個人的晚餐，夫妻倆加兩個兒子及媳婦孫子們，她說：「年輕人上班很忙很累，不幫忙沒辦法啦。」看著體型瘦小、滿臉皺紋的她，我內心納悶：「要天天奔波接送孫子放學、上才藝班，還要張羅一大家子晚餐，那妳不累嗎？」

之前偶爾會在搭乘電梯、市場買菜或河濱公園散步時遇見鄰居太太，突然好一陣子沒見到她。原來同住的兒子結婚生了孩子，幾次看著鄰居先生抱著金孫喜不自勝的模樣，我卻想著這美好天倫畫面的背後，有一個得重新學習跟上新時代照料嫩嬰方法，成日困在家中廚房忙得團團轉，自我生活消失的老主婦。

夜間的學校操場有很多下班的年輕人、中年人、退休的歐吉桑快走運動，唯獨少見歐巴桑的身影。我猜想她們好不容易忙完整天的繁瑣家務，終於可以坐下來喘口氣癱在椅子上追劇，累到邊打盹，隔日一早睜開眼又是戰鬥的一天。

五十多歲的我，每每想到女人「先是母親，後是阿嬤」的迢迢犧牲奉獻抹煞自我之路，便背脊升起涼意。好不容易將孩子養大成人，卸下母職，得以享受睡到自然醒、追劇看電影、逛街購物旅行、按摩下午茶……隨心所欲的輕鬆快活日子，難道數年之後待我更老更懶得做家務時，卻得要重啟奶瓶尿布育嬰之路，終日困在地獄廚房裡？

大家都說，子女結婚生孫是身為父母的幸福，然而我所見到的幸福代價，是幫孩子出錢結婚買房帶孫，親手奉上自己的退休金與老後自由。懶主婦如我，對這般世間所謂的幸福，打了深深的哈欠。

我想訂下自己的主婦退休日。

拋棄「因為大家都這樣做」、「犧牲與奉獻自我」，不代寫成年子女的人生功課，刪除內建多年的家務育兒鬧鐘，可以不疾不徐、心無罣礙坐看夕陽西下，吹著山林捎來涼爽的風，取代水裡來火裡去的漫長庖廚時光；盡情沉浸在文學電影藝術嗜好，理直氣壯過著自私無用，卻完全屬於自己的第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