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英／女兒與媳婦

朋友有女兒陪伴遊日歸來，得意洋洋展現手機裡百餘張照片，藍天白雪襯托下，張張如詩如畫，我忍不住讚嘆：「好像網美照，至少年輕二十歲。」朋友上揚的嘴角都快炸裂到耳後。

自她丈夫離世，女兒拋夫棄子陪母親四處遊走已行之有年，耐心聽她喋喋說著千篇一律的前塵往事，又嘴甜腰軟小心翼翼伺候，將她從憂鬱低谷重新拉回陽光下，每每聽她描述母女同榻而眠，總有聊不完的話題，讓沒有女兒的我好生羨慕。

突然她話鋒一轉：「我媳婦從不邀約我出遊，兒子卻和岳丈一家年年規畫家族旅行。」難道有個貼心女兒還不饜足，希望擁有更多？總不能天下好事都占盡吧。我反問她，那妳的女兒會帶婆婆出遊嗎？朋友衝口而出：「當然不會！這可是老媽限定。」

我想起從跨年夜一直生悶氣至今的老同學，當日她傳訊問兒子能否帶老媽到淡水看煙火秀，兒子回覆有點忙且不喜湊熱鬧，推辭了，她只好在家看電視轉播，未料隔日卻在臉書乍見兒子偕媳婦在人潮洶湧中相擁觀煙火的自拍照，氣得七竅生煙。她言明有種全盤盡輸的挫敗感，但鼓不起勇氣向兒子興師問罪，也害怕聽到讓自己承受不了的答案，只有找老同學訴苦。

以前在社區的老人服務中心打麻將，有一大姊頭牌技不怎麼樣，人緣卻極佳，大家爭相與她同桌切磋，中午時分，總有兩名中年女子輪流拎著飯盒報到，「小女兒來了。」「這是大女兒。」她說。和她相熟的牌友抿嘴竊笑，明明是媳婦卻說是女兒，揶揄她老蚌生不出珠。大姊頭反唇相譏：「我有三個兒子三個女兒，怎樣？」她向來喊媳婦為女兒，坦承重女輕男，逢年過節兒子孝敬的紅包，轉個身原封不動給「女兒」添為家用，每個「女兒」都與她無話不談。

不禁讓我想到龍應台的一篇文章，她想跟兒子單獨旅行，兒子卻堅持一定要帶女友同行，作家頓悟：「妳屬於過去，她屬於未來。對兒子的人生幸福而言，她，比妳重要多了。」

天底下的婆婆還沒開戰就已經輸了，只能陪兒子走一段，日後要攜手走更長遠之路的，是他身邊的人，我們任務完成後不可戀棧，只能選擇功成身退，作家以幽默筆調寫下「母獸十誡」，再怎麼捨不得，也必須放手長大成人的孩子，而婆媳之間和睦相處更是一大學問，婆婆該遵守的可不止十誡。

人生千迴百轉，想開就是晴天。也許妳的一等一好女兒在她婆婆眼中，並非百分百完美媳婦。去年沒看成的煙火秀就算了，反正煙火年年都會有，稍縱即逝的煙火秀如果和兒子一輩子的幸福比起來，那真是微不足道。大姊頭到底薑還是老的辣，把三個兒媳皆視如己出，疼愛有加，也難怪媳婦個個搶著當女兒更吃香。